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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7/7 21: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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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敦煌人。”

“我们小时候的莫高窟,开车上去买张票就能看。还是几岁小孩时,我们常进洞窟看大佛,大人会在旁边讲故事,孩子们只顾着钻关。大佛座下其实有个洞,可以从这边进去,那边出来。那个时候意识不到敦煌的宝贵,印象最深的是大佛真大呀。”

作为敦煌人,“敦煌”二字的地域标签,从他们出生就有。在敦煌或许不觉得,当他们离开故乡,这两个字会被随身携带,赋予他们特别的第一印象和记忆,“这个地名大家听起来就觉得不一样,”金俊音深有体会,“就算我不是在传播敦煌文化,走出去可能认识了一帮新朋友,在饭桌上自我介绍,我只要一说我来自敦煌,大家的反应就会不一样:哦,那里我知道,很神秘、很向往。”人们对他的最初认识就两个字:敦煌。

一个人能背着他的故乡走多远?

敦煌人有发自内心的骄傲,不过,很多人和故乡的话题,可能到此就结束了。金俊音不是,“从小表达欲望特别强,了解到什么事就想迫不及待和人分享,”小学初中时,他看了不少敦煌壁画的故事,常常和朋友分享;长大一点后进洞窟,按耐不住自己的表达欲,给游客们讲解;高中时刷不进去考题,就会读石窟方面的书籍放松。同学们发现他聊天三句话不离敦煌,还给他取外号:小敦煌。金俊英大学读了播音主持专业,边到各地去看和敦煌有关的各种展览,边尝试专业讲解,毕业后他在敦煌创业,成立文化空间,如今敦煌文化传播者成了他的“正业”。

“既然这个标签已经贴在我身上了,那就不要去浪费,用年轻人的方式,让大家了解敦煌和敦煌文化。”

(敦煌来的孩子)

敦煌远不远?

季羡林曾在年《红旗》第3期撰文指出:“世界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敦煌和新疆地区,再没有第二个。”

南朝诗人刘孝先有首诗里写,“夜楼明月弦,露下百花鲜。情多意不设,啼罢未归眠。敦煌定若远,一信动经年。”多年前,在南朝诗人的眼中,敦煌就是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唐代诗歌里,“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阳关、玉门关都在敦煌,是那个时候的诗歌和远方。

金俊音给不同地方的读者讲敦煌之前,通常会先抛出一个问题:“敦煌到底有多远?”在成都分享时,他让现场观众打开地图直接搜,从成都博物馆到敦煌的距离是公里。同在甘肃省,敦煌到兰州的距离,相当于北京到上海的距离。从地理意义上,敦煌在今天依然是远方。

他有一张照片:聚焦到手部,在开一把锁,他解释说,这扇门是莫高窟第窟的窟门,开凿年代是隋代,外部的窟檐是多年前宋代的窟檐。莫高窟有年的历史,开启一千多年前的门,走入敦煌。

“作为讲解员,我们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金俊音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不是学者、也不是研究者,而是用讲解的方式把学者们的研究重新转化,用大众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去表达。有了一些积累后就会发现:同样一幅画,不同的表达会有不同的效果,成年人和小孩喜欢的表达不一样,如何讲大家能听着过瘾,还能记住,这是他一直在研究和下功夫的课题。

作为讲解员,小金老师虽然年轻,但得益于家乡这片厚土,他的积累其实从很小就开始了。“初中高中时我给大家讲敦煌,就是讲壁画故事,偏趣味性,在不同地方看到一些知识点,然后把零散的信息串联在一起讲出来,大家会觉得很有意思。后来读大学,开始接触专业讲解后,去读和敦煌相关的专业书,把之前零散的知识重新整合修订,然后把知识严谨和规范化。后来我也学着看学者们的学术思维,这个过程就是自己吸收的过程,我常常边看边思考:哦,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因为敦煌是图像学的范畴,所以我经常翻着书,在电脑里对着图像看,有时候会发现自己看了几千几百遍的壁画,突然有了新的启发,很有意思。”

(小金老师在不同地方讲解敦煌)

我讲,我存在

金俊音没有选择在博物馆做职业讲解员,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毕业后他在敦煌做了文化空间,更多的时候待在敦煌,安逸闲散,也经常到全国不同地方去讲解、学习,来回于大城小城之间,让他觉得更自由自在。

“在敦煌讲敦煌,进入洞窟,大家已经是近距离了,不存在遥远,看图就好。可是走出敦煌,才发现其实很多人没有去过敦煌,觉得离自己很远,我就要想办法用不同的讲法,拉近敦煌和大家的距离。”很多时候,到各地讲解敦煌文化成为他出发的原因。比如前段时间他想去北京看展览,当地的朋友知道后随手帮他组织两场关于敦煌的讲解,观众很多,他一天讲五个小时,然后再去其它展厅看展。“不管在哪里,既然观众来了,就要尽量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随时随地,他都可以上岗讲敦煌。

不同群体,不同的讲解方式。和那些程式化机械化的讲解员不同,金俊音的讲解,每一场都不一样。前段时间有一次讲解,两个孩子在旁边聊天:“你会唱「黑人抬棺」吗”,然后就开始偷偷唱。金俊音严肃地问这两个孩子:“你俩唱完了吗?”他们顿时非常害怕,金俊音接着说:“来,我带你们看一看敦煌壁画里画的黑人是什么样子。”正好,那天他身后就是壁画里的黑人画面,如此巧妙的联系,家长孩子都觉得好。

也是在长期的讲解中,金俊音发现,自己做的事情,不只是给别人讲故事,还应该传递一些价值和意义。讲一身塑像,他会讲自己的感受,为什么觉得它美,通过塑像的表面能否看到它的内心,匠人做塑像时的心境是怎样的?他不只是完成任务,而是在创作,这其中一定有工匠心里想去做,想要改变的东西。“一身塑像可能很简单,但我想让观众,尤其是孩子们懂得什么是美,让他们看到艺术创作的力量,可以延续千年被我们看到,并且持续为之感动。”

年轻人的表达。他有时会觉得每一次讲解都是一次表演,讲解让他有存在感,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和观众互相成就吧,我特别喜欢观众向我提问,因为这会引发新的思考,我可能当场就能想通,然后给出答案,有的问题我解答不了,我会先从我知道的角度回答,不知道的部分,恰恰就是我该学习的地方。”

闲着的时候,金俊音会把敦煌壁画的图片一直放大再放大,去看微小的细节。最近他在研究敦煌壁画里人们的生活习俗,服饰纹样,细节到一个花边是怎么来的,他自己知道,敦煌文化,学一辈子都学不完。

(行走于敦煌内外)

穿越千年,和洞窟对话

敦煌莫高窟的很多洞窟不开放,包括一些开放的,也不是随时有机会进去,所以,每次进洞窟,只要有人讲,金俊音都会仔细听,去看整个画面,有时会盯着一个人物形象去看,想当时那一笔是怎么描下来的,如何一笔一笔盖上去,颜色是怎么出来的。他也和很多人分享,如果只是看图像听故事,画册就够了,进洞窟是干什么?寻求一种对话。进洞窟的时间太短了,我们的呼吸对洞窟是有伤害的,所以要抓住这个短暂的时间感受洞窟年的气息,这个在书画册中是感受不到的。

开凿于初唐时期的莫高窟第窟,曾经让金俊音流过泪。他之前看了特别多资料,非常渴望进这个洞窟去看残缺的塑像,一直没有机会,去年,他有幸和一个考察团进入这个洞窟。在讲之前,他沉默了很久:能不能让我哭一会儿。用他们的玩笑话:看窟等于看哭。

“你在画册上看过无数次它的图片,非常熟悉了,进入洞窟后,终于见到本尊,我认识你,你在这里站着,等了我多年,你这么残缺,但我能懂你、理解你,我来看你了。那种相见恨晚、老友重逢的感觉,我站在洞窟里,多次流过泪。之前看很多艺术家包括三毛进洞窟后哭了,还不能理解,自己经历过后就知道,我也会动容。”

有的画面和塑像他重复讲过很多次,忽然某次讲解时,边看画面,边有新的想法出来,然后他会很快讲出新想法,连自己都会被感动,“你用一个新的角度,发现了它不一样的美,确实会有一些激动,之后我会记住当下的感觉,和更多人分享。”敦煌给予他的养分,在一次次进洞窟和讲解中获得,在一次次吸取和学习中获得,也在一次次离开敦煌和回到敦煌中更清晰和确定。

去年夏天,金俊音和专业机构发起了丝路研学团,大家跟着他边走河西走廊,边听他讲解敦煌文化,有个13岁的山东姑娘,金俊音记得特别清楚,男孩子气,在离开敦煌莫高窟时,边走边淌眼泪,央求她妈妈想再回去看看。“当时特别打动我,我一直在想,也许她是被那种美所吸引。”前段时间金俊音去北京,这个姑娘的妈妈特地从山东赶来北京,请他吃了一顿烤鸭。“我才知道,这个姑娘特别喜欢敦煌。有时我会被壁画感动,有时会被读者的这种行为感动,会想,我何德何能啊。”他知道,这不是他的力量,是敦煌的魅力,他只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让大家感受到了敦煌的美,这让金俊音觉得有意义。

每个人的家乡都是个人的厚土,金俊音和世界的关系,从家乡敦煌开始,他领受敦煌的能量,领受莫高窟的能量,让自己年轻的生命有了知觉和意义,一点点接近和感受那些穿越千年的历史文化,然后用自己的方式讲述和传播给更多的人,他的敦煌路,他和家乡的无尽链接,才刚刚开始。

(敦煌莫高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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