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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参诗作成就了铁门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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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铁门关是在大唐诗人岑参的诗里。

库尔勒铁门关

唐玄宗天宝八载(公元年)冬天,岑参来到了远在西域的铁门关。他不是一个观光客。虽然开元、天宝间游历之风甚盛,岑参三十岁之前亦曾出入嵩洛、往来河朔,辗转大梁、流连淇上,但他此番西出阳关,身蹈异域,却是为了圆梦。

岑参出仕前曾作过一篇《感旧赋》,自云出身相门——“国家六叶,吾门三相”,他的曾祖岑文本、伯祖岑长倩和伯父岑曦都曾官至宰相。家族曾经的辉煌使这个年轻人渴望“继厥美而有光”,像先辈那样成为邦之杰、国之辅,他“五岁读书,九岁属文,十五隐于嵩阳,二十献书阙下,尝自谓曰:‘云霄坐致,青紫附拾。’”然而世事艰难,常未能称年轻人所愿。天宝三载,岑参进士高第,然而对他来说依然是云霄难致,青紫难拾,释褐后仅被委以正九品上的小官“右内率府兵曹参军”,在太子府为太子掌管库房钥匙、看守器杖甲胄。

在当时,要想快速升迁,还有一条终南捷径,那就是佐戎军幕。玄宗开元天宝年间重视军功,边帅功名显著者往往可入为宰相,而边帅入相及获得边帅的赏识,其部属常能得到超越常规的升迁机会,故而文人出塞入幕成风。不愿久居下僚的岑参在太子府呆了三年后,凌云的壮志使他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安西都护府(治在龟兹,今库车),在那里,时任四镇节度使、安西都护的高仙芝“善骑射,勇决骁果”,屡立战功,威震西域,声扬朝野,前途不可限量。开元末,已届而立之年仍功名无成的杜甫曾为时任安西副都护的高仙芝赋《高都护骢马行》诗一首,赞其座骑“此马临阵久无敌,与人一心成大功”,实则借马喻人,对年轻有为的高仙芝钦羡不已。似乎杜甫并没因此获得高仙芝的青睐,倒是被杜甫赞许“识度清远,议论雅正,佳名早立,时辈所仰”、此时认定“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的岑参得到了高仙芝的赏识,被表荐为右威卫录事参军,充任安西都护节度判官。

最早将库尔勒至焉耆间霍拉山与库鲁克塔格山相夹峙的这段蜿蜒数十里的峡谷称为“铁门”的是《晋书·西戎传》,书称前凉沙州刺史杨宣部将张植曾屯兵铁门,与焉耆国王熙战于遮留谷。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称开都河“西出沙山,铁关谷也”,则此谷或时有“铁关谷”之称。此处最早的建关记载是成书于唐开元二十六年()、由李林甫等修纂的《唐六典》,其六“刑部司门郎中”条下记载开元时期天下“凡关二十有六,而为上中下之差”,“安西铁门关”名列其中之“中关”。真正使铁门关扬名宇内、千余年来依然雄踞于中华文明的长河,而没有湮灭于历史风沙之中,则要归功于岑参的这趟西域之旅,归功于他雄浑苍凉的边塞诗作。

霍拉山与库鲁克塔格山夹峙的铁门峡谷

生于中原、长于中原的岑参见惯了青山绿水,他曾经描写他寓居的终南山高冠谷:“涧花然暮雨,潭树暖春云”、“簷峰下鹿群”、“山霭碧氛氲”,真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然而边地的平沙茫茫、童山绵绵、天旷地遥,人烟稀少,给诗人带来了巨大的视觉、认知及情感的冲击,他的诗思也随着马蹄的飞驰,一点点脱去清秀,变得苍茫、奇丽。在到达铁门关的前一天晚上,岑参住在银山碛西的馆驿里:

银山碛口风似箭,铁门关西月如练。双双愁泪沾马毛,飒飒胡沙迸人面。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银山碛西馆》)

似箭的狂风,迸人面的胡沙,使别妻离子孤身赴边的诗人似乎难以承受,他禁不住愁泪涟涟。然而大风、胡沙却吹不走、掩不住西天那一轮皎洁绝伦的明月,这绮丽的夜景驱散了诗人的凄凉与痛苦,诱发了他对人生美好前景的憧憬和自信,遥望铁门关西那遥远的安西方向,诗人心中激荡起了豪迈的壮志:“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这心声,遥接汉代班超掷笔赴边的马蹄音,穿破时空,产生了悠远的历史回响。

铁门关的形制历史文献没有记载,然而岑参却为我们作了可藉联想的形象描绘:

铁门天西涯,极目少行客。关门一小吏,终日对石壁。桥跨千仞险,路盘两岸窄。试登西楼望,一望头欲白!(《题铁门关楼》)

许是觉得守关小吏终日面对的石壁太单调了,或是惊叹于眼前天工人力合璧孕育而成的雄关的恢弘气势,才情勃郁的诗人不顾旅途劳顿,笔舞龙蛇,这座巍峨的关楼顿时诗意盎然。“桥跨千仞险,路盘两岸窄”,岑参不愧是大手笔,仅用了十个字便使这座天下雄关呼之欲出:壁立千仞、相对而上的山峰间,蜿蜒崎岖而又狭窄的道路比邻深涧,一桥飞架,横跨天堑,襟山带水、峥嵘高峻的关城像一把巨大的铁锁,牢牢钳住了这条丝路古道的咽喉。“关门一小吏,终日对石壁”句则真实地写出了铁门关据险而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情势。

多亏了岑参,使雄浑、苍凉、险峻的铁门关留在了历史的记忆里。之后,唐代的铁门关不知于何时坍毁。清代嘉庆年间,遣戍新疆的徐松对天山南北的山川曲折进行了大量的实地考察,他在《西域水道记》中对这段峡谷进行了生动的描写:“崖壁险隘,危矶吞吐,骇浪澎湃,聒耳眩目,凛乎可怖”,但岑参所见的铁门关已难觅踪影。《新唐书·地理志》说“自焉耆西五十里过铁门关”,徐松推测:“自库尔勒北二十里至岩口,所谓遮留谷。入山径路,崎岖三十里,越大石岭,下逼海都河(即开都河),地处要害,或置关也。”近代学者谢彬写于-年间的《新疆游记》对铁门关也有过形象描绘:“两山夹峙,一线中通,路倚奇石,侧临深涧,水流澎湃,日夜有声,弯环曲折,幽邃险阻,时有大风,行者心戒,有一夫当关之势。”

现在位于库尔勒市北郊8公里处的铁门关楼是年由王震提写关名重建,于年落成的,所处已非昔日铁门关所在,岑参、徐松、谢彬走过的路,如今已是建成于年的铁门关水库淹没区,碧波荡漾,难觅昔日凶险。

品读岑参诗作,我发现很多研究者常迷惑于西域的两座铁门关,常为岑参的描写对象争论不休。浏览网络,我也发现热爱家乡的库尔勒人常自豪于西天求法的玄奘法师在《大唐西域记》给铁门关留下的墨迹。事实上岑参和玄奘笔下的铁门关是毫无关联的两个对象。

大唐贞观二年(),玄奘离开高昌国(今新疆吐鲁番高昌古城)继续他“乘危远迈,杖策孤征”的取经路。《大唐西域记》从玄奘离开高昌后的第一站阿耆尼国(今新疆焉耆)写起,对于阿耆尼国至屈支国(龟兹,今新疆库车)之间的行程所述甚略,仅云“从此西南行二百余里,逾一小山,越二大河,西得平川,行七百余里,至屈支国”,其间险阻,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铁门关更是只字不提。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贞观初,大唐建国伊始,百废待兴,无暇西顾,政治势力仅止于玉门关。当时,西域诸国还没有归附,玄奘私自西去,尚属于偷渡,差点在边境丢了性命。因此,遮留谷一带唐朝还谈不上在此建关设隘,而此间的曲折比起玄奘日后西行所遇诸多险阻恐怕还属于小巫见大巫。这也许就是为何玄奘在日后的回忆中一“逾”一“越”就把此段路程轻松带过的原因吧。

玄奘见到的铁门关当时属于羯霜那国,位于与吐火罗国的交界处,遗址在今天乌兹别克斯坦沙赫里萨布兹以南九十公里处,它是羯霜那国的坚实屏障,给途径此处的玄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故而在《大唐西域记》中对此铁门作了生动翔实的记叙:“铁门者,左右带山,山极峻峭,虽有狭径,加之险阻,两旁石壁,其色如铁。既设门扉,又以铁固,多有铁铃,悬诸户扇,因其险固,遂以为名。”石色如铁,关门固以铁,门铃制以铁,看来,此处的铁门关确实名副其实,与众不同。七百余年后,明代外交官陈诚于永乐十二年()出使帖木儿帝国王庭所在地哈烈(今阿富汗赫拉特),途径此处,还以《铁门关》为题赋诗二首,留下了“山形南北路东西,峭壁穷崖斧截齐”、“煌煌阊阖开金殿,落落穹庐驻铁关”的诗句。

中亚铁门关(丁和摄)

岑参出塞时,情形已和玄奘当年大不相同,唐王朝势力范围已扩展至中亚河中地区,丝路中道也不像玄奘取经时那样劫匪横行,而是唐王朝重点保障的军事商业干线,岑参《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描绘这条路的交通情况是“塞驿远如点,边烽互相望”。控扼天山南北交通咽喉的铁门关此时名列天下二十六关中关之列,足见其重要程度。

岑参离开铁门关的当夜住在铁门关西的馆驿里,也许就是今日库尔勒市的前身吧,在这里诗人留下了一首《宿铁关西馆》诗。

到达安西后,岑参没有再向前,也无缘见到玄奘所见的作为羯霜那国屏障的铁门关。

这次出塞,岑参毫无建树,和长官似乎也不甚和谐,没有像渴望的那样得到飞升。天宝十载,随着高仙芝官职的变动,岑参怀揣着破碎的梦想,怏怏告别了安西,告别了铁门关,踏上回乡的路程。当年他19岁在长安落第,东归过潼关时曾羞愧、伤感地做诗道:“来亦一布衣,去亦一布衣。羞见关城吏,还从故道归。”(《戏题关门》)想来失望而归的岑参告别铁门关时心情更甚于彼吧,但这次他没有作诗。

岑参也许没有料到,他的功业没有成就,在他身后,他的诗却成就了一座天下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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